潜江名人录 明 官场有一句俗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事实上这句俗语只是老百姓对-的一种期盼,从古至今真正诚心为民做主,尤其是提着乌纱帽为民请命的-真是凤毛麟角。因为中国几千年来的政体奉行的就是上级选官、任官,或官选官,不是老百姓选官,因而-绝大多数都只会唯命是从、唯上为大,对百姓之疾苦和诉求一般都只是听之任之,敷衍了事,很少潜心竭力去办理,而明万历年末潜江就来了一位为民请命而不怕丢官的知县王念祖。从康熙《潜江县志》(以下简称《县志》)、《潜江旧闻录》(以下简称《旧闻》)和《湖广通志》(以下简称《通志》)等史志中得知,王念祖,字孝先,武进(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区)人,万历年间进士,万历三十九年(1611)任潜江知县,任职不满五年,因其一意为民,多次为民请命或抗命上峰,无意之中得罪了上司和朝廷重臣,损害了太监和巨贾富豪的利益,最终遭人谗言陷害而被免职罢官。我仔细琢磨他为民请命主要做了这样几件事。 -疏通泗港河 明万历年间今汉江北边的张港、多宝等乡镇二十个民垸(占潜江版图约三分之一)属潜江所辖。旧时汉江在潜江境内有三大支流,即南岸的夜汊河(今东荆河,经监利、洪湖入长江)、芦洑河(入口在今竹根滩镇-洲村一带,亦称三江口,经沔阳、汉阳入长江),北岸的泗港河(今王场镇杨湖村对岸的天门张港镇泗港村一带),河口在潜江境内,经竟陵(今天门)、京山、汉川入长江。这三大支流自古就存在,汉江洪水季节其自然泄洪,潜江会少很多水患。据史志记载,明嘉靖至万历年初三大支流通畅时,潜江很少受汉江决堤之灾,但万历年以来,朝廷的阉宦和天门的官吏、豪绅为一己之利,将泗港河堵塞了,由此潜江岁岁修筑堤防,岁岁决口,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王念祖到任后,将治水当作第一要务。通过调查走访和实地踏勘,得出“今之治水,当疏不当塞,塞不当专务畚锸(běnchā,指盛土取土器具,泛指挖运泥土的用具)”,即必须将天门人堵塞的泗港河疏挖开,而不是年年去筑堤防洪。他将疏通泗港河防洪之策口头向上司汇报,没有谁理会王念祖的请命。因为明隆庆年间,守陵的太监就以保护钟祥的明显陵(嘉靖帝之父朱祐杬)为名,奏准皇上才将自钟祥下游汉江北岸的所有分流口包括泗港河封堵,实际是朝廷的阉宦在这一流域有沃土腴产,加之朝廷重臣、当地官吏和富豪的一己私利,这些包括湖广行省和承天府的-都清楚。于是王念祖在任潜江知县的第二年(即万历四十年),避开顶头上司承天府(治所在今钟祥市)和湖广巡抚、布政司,直接向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钱椿-,强烈要求疏通泗港河。 他在-中说道:泗港之河通竟陵,夜汊之河通监利,芦洑之河通沔阳,如果竟陵可塞泗港河,则监利何不塞夜汊?沔阳何不塞芦洑?芦洑在潜而潜不塞,泗港也在潜潜也不塞,竟陵凭什么代塞?“且竟陵护城堤较潜更为高厚,竟陵之河之巨潜之芦洑,即开之何害竟陵?”原因何在?王念祖毫不惧上,直截了当地说:“一由府总之营私;二由经纪之专利,以逐末之贾而妨务本之农,以一人之私而戕万民之命,不太毒乎?” “府总之营私”,既指承天府高高在上,不管下游潜江黎民百姓的死活,也隐指太监府地当政者(简称“太府”,泛指承天府)一心讨好皇上,与阉宦勾结假借护陵之名营私。“经纪之专利”,指阉宦和地方官吏与豪强狼狈为奸,堵塞泗港河既可保他们的腴产旱涝保收,又可阻止潜江的谷物经泗港河流通,让沿岸的“有力之猾”囤积居奇,-买高价卖。并说“正人君子甫至而即开”,“其塞也,仅奸人一丸泥耳”。最后动情地说道:“余今隐下民剥肤之痛,体上司爱民之心,据一己耳目之所及,意在必开,虽有后患,吾不畏之矣”。 明知直言犯上会带来祸患,但王念祖目睹灾民遍野、-载途、哀鸿嗷嗷之惨景,此时一心为民请命心切,什么身家官帽他全然不顾。钱椿被其动容之书所打动,同时也想当正人君子,欣然同意了其请求,并同意在万历四十一年春开工疏通泗港河。正当疏挖工程全面展开时,天门人竭力阻止疏通泗港河,找到了时任工部尚书的周嘉谟(天门人,明末重臣,历任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并说开疏泗港河周家的“田产宅第尽受其害,先人遗骨亦遭其毁”。周嘉谟偏听一面之词,驰书钱椿是“误听王生言,妄为开掘”,你若坚持己见就引咎辞职。钱椿看到“直指覆书,引咎不遑”,早就吓坏了,一面命令赶快堵塞,一面复信周尚书请罪,空留下王念祖的遗憾和潜江人民诉不尽的-天灾。 拒绝外出筑永镇决口 万历四十一年(1613)“太府永镇决”,也就是钟祥护陵太监的府地决口,承天府要潜-役修筑。 永镇河口在汉江北岸的钟祥,地处潜江的上游,也像泗港河一样是汉江的一条分流河,对潜江而言,永镇观决口减轻了下游潜江的水势压力是一件好事。更有潜江人奔走多年要求疏开泗港河的请求,承天府长期不予解决,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疏开又被复塞,本来就让王念祖窝火万分,现在还要潜江人去筑远隔二百里的永镇决口,这种不公使他十分气愤,于是,断然拒绝出役修筑,并向上送了“揭帖”(明朝的揭帖早期是内阁直达皇帝的一种机要文件,后来使用比较宽泛,下级向上反映问题也使用揭帖)。 其揭帖开头就斩钉截铁地写道:“潜江之于永镇,不当筑,不必筑,不能筑,不决不行”。接着说了不筑的理由:永镇决将减缓汉江下游水势,乃潜江之利;筑永镇,则汉水建瓴而下,潜江将不可保。如是他又说:“岂有兴工筑堤,以自速其害者乎?”,并说,你们为保永镇一隅,却要举潜江一县之力,这与为保一指而失去肩背有何异。我潜江有七十二民垸,境内有很多堤塍亟待要修筑,“潜民筑潜,不出门庭”,如果强行要潜-民工到二百里外筑永镇决口,其费用则只能按田亩摊派银两,这必将增加百姓负担,而潜江百姓连年遭遇水灾,已不堪重负。“况永镇之役,旋筑旋溃,亦无必固之方”。又说,如果不堵永镇决口让它分流汉江洪水,而在决口两岸筑堤,这样既可保永镇安全,又对潜江有利,“则本县所愿心协力也”。 王念祖的这一揭帖不知上送何位大人,反正《县志》和《旧闻》都记载:“及揭上,上以为然,乃止”。也就是说承天府的上级,比知府要大的官,认为其揭帖说得有道理,否决了太府征役潜江百姓筑永镇口的决定,承天府和太府一班人气急败坏之囧态可想而知。此事,王念祖赢了,潜江人民大受其益,免除了出钱而受害之苦役,但也给王念祖遭谗佞者攻击而罢官又多埋下了一祸根。 抗命拒修堤塍 王念祖为了潜江百姓的利益,在拒绝出役永镇之后,又两次抗命修筑堤塍。 万历四十三年(1615),县河东岸(今城南河潭子总口一带)总口决堤,沔阳(今仙桃市)西南面大片土地被淹,沔阳人自己不出力修筑,却鼓噪承天府下令委托潜江人去修筑。王念祖认为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你沔阳的事与我潜江的有什么干系,我潜江境内的堤怎么没谁代修。于是,他再次抗命去修筑总口东岸决口堤。《旧闻》记载他-说道:“堤实潜之地也,潜之堤固不能令沔人代筑。然既为潜之堤,沔人何能强潜之必筑乎?如以为不相关,则于沔无与。如以为有关,则止论利害,何分彼我?沔人自贻伊戚,于本县何尤?”应该是谁受益,谁修堤。此事-后,上级也认为王念祖所言有理,《旧闻》记载:“议上,上以沔害实甚,责沔全役筑之”。王念祖此次抗命又获成功,潜江人民又免去了一次强加的劳役之苦。 万历四十四年,太府决议修筑汉江北岸即泗港河河口处赵林垸的堤塍,责令潜江人完成此任务,王念祖再一次提出潜江不出役,并-说道:“赵林之役,全以为竟(今天门市)。太府之于潜,有分土无分民也。安得舍竟而全责之吾民乎?且此役费力多而成功寡,成则竟受益其利,败则潜当其害,不若姑待之”。也就是说赵林虽是潜江辖区之堤,但太府筑堤是为竟陵着想,不是为了潜江百姓的利益,并且费力而堤难修成,而无论成败潜江百姓都受其害,潜江人只得姑且待之,不能出役修筑。这其中还流露出王念祖对太府不主持公道疏通泗港河之隐怨。王念祖的一番话太府无言以对,只得隐忍同意潜江不出此役。 拒贿严惩盗匪 明朝晚期的万历年间是朝纲混乱,吏治腐败,阉宦当道,民不聊生,各地义民奋起,盗贼猖獗的非常时期。潜江也无例外,因地势低洼,每年都遭遇洪水,百姓流离失所,很多失业者受大环境的影响聚而为盗,盗而为匪,其中有一匪首叫沈希望。沈带领这些盗匪烧杀抢掠什么都敢干,就是大白天也敢抢劫过境旅行者和商人,弄得百姓和地方毫无宁日。王念祖慨然自责地说道:“此长吏(知县)之责也”,于是他设计将沈希望捕获入狱,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沈希望有点像如今的黑恶势力人物,红黑两道都很有市场,他入狱后仍指使其部下出巨资买通官府人员和受其保护的豪绅,由这些人出面找王念祖说情,但据《旧闻》记载:“沈以万金贿豪绅求缓颊,公不以为动”。这些盗匪得知王念祖除恶必尽,执法如山,个个胆战心惊再不敢操鸡鸣狗盗之业了,从此,“余党远去,潜境无盗踪,潜民莫不颂公之仁明也”。 罪在官中功在民 刚介无私、公正廉明、爱民如子的王念祖在潜干到第五年时,他屡屡为民请命不断得罪上司,冒犯阉宦党羽,损害豪强劣绅利益等言行的“隐患”得到了总爆发。有人上疏谗言说他藐视皇上,损坏皇陵;有人说他目无大明律规,我行我素,经常抗命不遵;有人说其滥用职权,冤良民为巨盗等。这其中只要是一条属实,对王念祖来说不死也是重罪。当然常年不理朝政而昏庸无道的万历帝朱翊钧根本不会朱批参奏一县令的奏折,这些事大多是结党逞威的宦官魏忠贤等人来处理。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竟敢对太府说三道四,不需核查,对王念祖便就地免职,发回原籍了。 特恤民隐、敢于为民请命的好知县就这样被颠倒黑白、以功为罪被罢免,现在想来没被问斩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为此时朝政已是昏天黑地,过去直言为江山社稷的言官也多勾结贵戚近侍,结党为朋,广纳贿遗,挟持百僚,排斥正人去了,又有谁来、谁能为王念祖主持公道呢?王念祖在回武进的途中作了一首《遗潜知己》悲切的五言长诗(见《潜江明清诗选》),其中也说道:“大权谁得假,公论竟难持”,抱憾而去。 有道是公道自在民心。当时潜江著名的高隐不仕之人张承宇(后有传记),在王念祖离开潜江时写下了几首赠别诗文,现全文照录其中《送王孝先明府左迁还毗陵》一首,权作潜江人民对其爱戴的父母官之钦佩、敬仰、爱戴之情。 拟向君门借寇恂(寇恂,东汉名将),胡然顿起庾公尘(庾公,南宋重臣。庾公尘喻指权贵的气焰)。躬身吴下名还楚,罪在官中功在民。一郡泪随千里水,三年恩剩百花春。浮云宠辱何堪问,可奈苍生属望身。 |